天然氣管網的規劃與進展,往往是地緣關系的投射。過境國(或中轉地)向來是各股勢力爭奪的焦點,一旦出現內部混亂,就會給予外部力量以可乘之機,敘利亞正是一個典型例子。與中東相比,亞洲同樣有著復雜的局勢,半島問題、臺海問題、南海問題……這一切難以繞開的國家正是中國,而中國恰恰是一個處于天然氣消費上升期的市場。

德國為何沒有參與

在此次美英法發動對敘利亞的精準打擊之前,外界猜測德國是否會參與其中。結果是,在這場表面打擊敘利亞,實質針對俄羅斯的沖突中,德國表現克制。

德國總理默克爾4月17日稱,在“可預見的將來”將和普京會晤并重點討論敘利亞局勢。德國外長馬斯也表示,敘利亞問題的解決離不開俄羅斯的努力,德國更愿意扮演調停者的角色。

德俄的關系通常被形容為“非敵非友卻又割舍不斷”。除卻歷史淵源,僅從天然氣領域的合作來看,兩國排除障礙互動頻繁。

與歐盟試圖從中東、里海、美國增加氣源多元化的思路不同,德國非但沒有刻意減少對俄羅斯的天然氣需求反而增加了大量來自俄羅斯的氣源。

“北溪-2”(Nordstream2)是近年來德國與俄羅斯能源合作的關鍵項目,該項目將修建兩條從俄羅斯穿越波羅的海、芬蘭、瑞典、丹麥,并在德國海岸登陸的管線,全長1230km,年輸氣量550億方/年。“北溪-2”在2015中9月提出,中間幾經波折,投產后德國從俄羅斯采購的天然氣將增加一倍。在此之前,還設計過南溪管道,不過最終在2014年12月宣布放棄。

更為重要的是,“北溪-2”在路徑上繞過了與俄羅斯摩擦不斷的中轉國烏克蘭。而且在“北溪-2”外,俄氣還計劃建造“土耳其溪”支線項目,年輸送量157.5億方/年。兩個項目加總對歐洲的輸送能力多于700億方/年,超過中轉烏克蘭的輸氣量(600億—650億)。

這將大大減少烏克蘭的過境管輸費,并削弱其作為管道樞紐的談判等碼。美國嘗試削弱俄羅斯供應歐洲地位的企圖,以及增加LNG出口的計劃,也將受到挫傷。

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表示,“俄德管道的修建，保證了俄羅斯天然氣不會失去歐洲市場,也不會受到烏克蘭的制約。”

2017年12月,徳國施特拉爾松徳市采礦部門為在德國大陸架建造“北溪-2”管線的建造發出首個部分許可證。2018年1月31日,“北溪-2”獲得在德國領海鋪設管道的許可。2018年3月27日,“北溪-2”已經在德國取得所有必須的施工許可,計劃于今年夏季動工。

這是一個關鍵性的許可。”俄氣總裁米勒說:“我們將有機會在德國海域建設北溪2號管道最重要的一段管線,并在沿岸的格賴夫斯瓦爾德修建天然氣碼頭”。

不過就在2018年3月底,俄羅斯剛剛經歷了歐美23國驅逐俄外交官事件,起因是英國指控俄羅斯涉嫌毒害前“雙面間諜”斯克利帕爾的案件。(英國表示斯克利帕爾父女遭到了前蘇聯研發的神經毒劑的攻擊,與對敘利亞政府使用化學武器的指責很像?)

“北溪-2”項目也引來了烏克蘭的不滿。2018年4月9日,烏克蘭表達對該項目的抗議。烏克蘭總統彼得羅?波羅申科在接受德國《商報》采訪時表示,這對烏克蘭意味著“經濟和能源封鎖”。

波羅申科指責該項目是德國政黨獻給俄羅斯的“政治賄賂”,并警告德國合作對象俄氣“并不靠譜”。默克爾則多次表示,這里不存在政治干預,只是單純的“經濟項目”。

此前在2017年7月,美國國會曾敦促歐盟放棄“北溪-2”項目,并提出該項目將影響東歐和中歐天然氣市場的發展,并給歐盟的能源安全帶來負面影響。

北溪-2”官網發布著一條對其質疑的反駁:“最依賴俄羅斯天然氣的國家,其實是俄羅斯本身。”

下ー個爭奪焦點:中國?

不過比起經濟恢復乏力的歐洲,亞洲的天然氣市場恐怕是一塊更大的蛋糕。

伴隨“清潔能源戰略”的大舉推進,中國潛在的天然氣消費力將非常可觀。來自不同機構的預測報告,都將中國視作最具增長潛力的天然氣市場之一。

在那里,俄羅斯的天然氣工程正在加速建設。去年冬季,中國已經超過韓國成為僅次于日本的LNG第二大買家。而在中國國內市場,在剛剛經歷了LNG價格的大起大落后,不同資本對于沿海接收站的建設蠢蠢欲動。

俄羅斯的氣源將通過中俄東線,于2020年首次供應中國。這將成為中亞氣之外,中國増加的又一條至關重要的陸上天然氣大通道。中俄東線將從中國的東北方向一路南下,進入最核心的消費市場,而中國的東北區域緊靠朝鮮半島。對于這塊市場的爭奪,美國也不甘落后。2018年初中石油已經和美國切尼爾能源公司簽訂了LNG供應長協,將從今年起到2043年每年供應大約120萬噸LNG。而從3月份開始的這場始于貿易戰的大國較量中,美國強勢要求中國采購更多LNG以彌補兩國間的貿易逆差。

同在3月的“劍橋能源周”上,美國首次提出“能源新現實主義”,這也宣告了美國能源實現獨立并華麗變身為出口國。這意味著,美國對于中東能源的依賴程度將有所減少,對該地區部署更多是牽制作用。

就像蹺蹺板的兩頭,一頭落下,另一頭就升起。當西線收縮時,美國很可能加強對于東線的布局。無論是近期特朗普接受邀請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會談,還是從2018年初開始幾次表示重返TPP的意愿,都是值得關注的信號。

無法像美國一樣,可以在北美大陸安全地躲開地緣沖突的直接影響。中國面臨的情況是,位處亞歐大陸最東端,地緣上遠離中東的紛爭,與俄羅斯和中亞的經貿關系更為緊密,但也面臨更為復雜的環太平洋局勢。

與中東相比,亞洲同樣有著復雜的局勢,半島問題，臺海問題、南海問題……這一切難以繞開的國家正是中國,而中國恰恰是一個處于天然氣消費上升期的市場。

歐盟層面天然氣改革的主旨之一是“能源安全”,強調開拓更為多元的氣源路徑,降低對俄羅斯氣源的依賴。這也符合美國制衡俄羅斯與歐盟雙方關系的訴求。另一方面,正如“北溪-2”官網提到的,最依賴俄羅斯天然氣的其實是俄羅斯自己。

此時,中國也在大力推動天然氣市場化改革,力求更多元的進口路徑,并且在諸多呼吁下鼓勵基礎設施對第三方開放。歷史難免有些相似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