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角電廠退役記

本刊記者姜黎

上世紀80年代建設投運的沙角電廠近日收到了“退役函”。

2018年初,廣東省政府簽報通過“以氣代煤等量替代,在原址或近區建設”的總體退役方案。在運行30年后,中國華南地區最大的火力發電基地即將完成自己的使命,退出歷史舞臺。

粵電集團、深圳能源、廣州發展等三家電廠股東同時在2018年春節放假前收到《廣東省發展改革委關于印發沙角電廠退役及替代電源建設工作方案的函》。函件要求,2025年底前,逐步完成沙角電廠全部10臺機組退役工作,同步在合適地區選址建設替代電源,并做好相應的電網改造及職工安置等工作.

時光倒轉到1980年代。改革開放伊始,廣東經濟發展的最大痛點之一是缺電,沙角電廠由總裝機容量約400萬千瓦的煤電機組構成,位于珠江入海口的東岸,為當時的電力供應“解了近渴”。

如今,珠三角地區迎來了新的規劃——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痛點也由缺電變成了空氣質量壓力,隨之改變的還有煤電的地位。此時的沙角電廠已經全然無法享受當年那般被捧在手掌心的待遇,而是被列為新區規劃的“限制性要素”之一。

安排沙角電廠退役的過程正是經濟發達地區面對稀缺的土地資源和環保壓力,加快清潔能源轉型的一個縮影。

以煤代煤VS三盞紅燈

“我們準備大量采用天然氣，我現在著急，廣東、珠三角的空氣質量壓力巨大無比。”eo記者此前報道，廣東省省長在2018年兩會討論會上明確了新的能源利用計劃方向。

2017年3月5日召開的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推動內地與港澳深化合作，研究制定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發揮港澳獨特優勢，提升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地位與功能。

大灣區城市群覆蓋香港、澳門、深圳、東莞、廣州、珠海和中山等地。其中，廣州南沙、深圳前海、珠海橫琴三大新區早在大灣區規劃建設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之前，就已開始著重發展，在大灣區建設背景下，更是吸引了港澳的目光。而連接廣深的一塊臨海區域一直沒有站在聚光燈下，這就是東莞的虎門港長安新區。

早在《珠江三角洲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頒布實施的2008年，東莞就開始啟動謀劃虎門港長安新區，并成立了新區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2010年《東莞市虎門港長安新匠總體規劃》獲得批復同意。2011年，正式設立新區并成立“長安新區管理委員會”。2013年5月，長安新區征收土地(一期)移交儀式在長安鎮政府舉行，新區正式啟動建設。

然而此居4年里，長安新區似乎并未真正“發力”。直到2017年4月27日，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省長做出積極探索建設廣深科技創新走廊的批示，2017年5月27日，廣東省第十二次黨代會明確完善區域協同創新體制機制,打造廣深科技創新走廊,推動重大科技平臺和基礎設施共享,促進人才、技術,資金,信息等創新要素自由流動、深度融合的戰略部署。

在最新的新區規劃書中,可以看到這樣的表述:東莞作為“通道城市”的區位優勢面臨弱化,迫切需要參與廣深科技創新走廊建設,集聚創新要素。

“整個東莞此前的確沒有有效地參與其中,各區域都是零散發展。”一位了解規劃建設的業內人士說。

東莞全市R&D投入占比近年來逐步升至2.36%,但與北京、上海深圳等投入比重在4%-6%的城市比起來相形見絀,甚至低于珠海和佛山。同時,隨著港珠澳大橋、深中通道的開通,產業和人才等創新資源很可能會被分流,東莞面臨被邊緣化的嚴峻挑戰。

在省政府的戰略規劃下,東莞于2017年4月對虎門港長安港區開展空間擴容并更名為濱海灣新區,同年6月,東莞市園區統籌組團發展戰略專題座談會提出,將濱海灣新區建設成為粵港澳大灣區的“浦東”。

這一次,中國華南地區最大的火力發電基地沙角電廠所在的沙角地區板塊也被納入濱海灣新區,而且從地理位置上看,它正好處在市級黃唇魚保護區和區域用海方案(規劃填海)之間寶貴的海岸線上。

20世紀80年代建設的沙角電廠是全廣東最早的煤電廠,單機裝機容量從30萬到60萬不等,也就是屬于現在俗稱的“大煤機”,歷經多次升級改造后,按照此前設定的運行年限,最早投運的機組到2017年就到期了。

“目前國家對珠三角地區煤電的三個基本要求是,不能新增煤量,不能增加污染物排放量,禁止新建煤電機組。對于符合當前技術,環保等各項標準的煤機,在運行到期后可申請延期。”一位退役方案的核心設計者介紹。

面對機組運行年限將近,電廠的大股東粵電集團其實早有想法。他們提出,維持電廠在原址,保留同等容量,但使用新的工藝大規模縮減占地的方案。

根據當時的測算,原近400萬千瓦的裝機可改建成4臺100萬千瓦的機組,占地面積不到原來的25%,同時也只需占用20%的海岸線,剩下的地全部轉回地方政府規劃利用。不過,建設煤機有幾個關鍵設備和基礎設施是“逃不掉”的:一是煙囪,用于燒煤排煙;二是碼頭,用于運輸電煤;三是灰廠,作為應急占地。

新區發展的土地資源對東莞來說是稀缺的。廣州有南沙港，深圳有前海，東莞作為“通道城市”，濱海灣新區是其僅有的海岸線，未來東莞最具潛力的電力負荷也將集中于此，存當地政府看來，電廠的存在限制了這塊區域用地的想象空間。

據核心參與者回憶，當時相關各方都曾表達觀點：地方政府要求沙角電廠搬遷，另行安排廠址;地方能源主管部門提出需考慮環保因素和占地差別，采用氣電等其他品種能源作為補充;省級能源主管部門認為對于煤電的基調可以用兩個字概括： “控”“減”。

就住濱海灣新區建設規劃落定前后，2017年4月20日，國家能源局曾發布《2020年煤電規劃建設風險預警》，“煤電裝機充裕度預警指標”“資源約束指標”和“煤電規劃建設風險預警結果”三項旨標，廣東省都亮了紅燈。

“三盞紅燈”與“以煤代煤”的想法就如水火，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