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電行業來說，越臨近2019年，行業的氣氛越顯得嚴肅。今年的5月18日，國家能源局下發了《關于2018 年度風電建設管理有關要求的通知》以及《風電項目競爭配置指導方案》，明確從2019年起，各省新增核準的集中式陸上風電項目和海上風電項目應全部通過競爭方式配置和確定上網電價。

熟悉的規則馬上就要成為過去式了，新的規則意味著什么?競價時代企業應該如何應對?這些未知的部分，使人忐忑，我們向風電龍頭企業金風科技尋求答案。他們給出了這樣的答案：競價時代行業應共同努力，投資商、整機廠商、供應商都應做出積極改變，加強信任與溝通，向制度創新要紅利，向系統創新要空間，向風電增量市場要效益，走過競價時代，迎來平價上網。

1、風電的新世相：恐慌、非理性

競價，首當其沖的是風電投資商。相比固定標桿上網電價制度，風電投資商發現，他們必須對項目的度電成本計算的更加精確了，稍有不慎，就是項目生與死的區別。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壓力轉嫁給整機廠商，斗獸場式的殘酷游戲在風電行業已經開始提前演練。業內人士透露，今年風電整機價格從年初至今已經下降了310元/kw，一些投資商的招投標規則正在誘導非理性報價。

“有一家業主單位，他的評標規則里面功率曲線可以隨便報，價格越低越好，他算賬算的很粗淺，就是拿發電量去除價格，就那么簡單。一些整機廠商就狂報低價。”他透露，還有的業主單位是唯發電量，“有些整機廠商就把發電量報的很高，大家機型差不多，但是他的發電量就比其他投標單位高出近1000小時，合理么?不合理，但是這么報對中標很有利。”

當然，這只是極端案例，但整體而言，越迫近2019年，行業的焦慮和恐慌情緒越明顯。

金風科技董事兼執行副總裁曹志剛分析，行業的焦慮來自幾個方面，不僅僅是因為2019年風電項目要實行競價。

首先，宏觀經濟增長疲軟態勢明顯;其次，環保、去產能等政策符合全社會的整體利益，但是也間接推高了原材料成本，水泥、鋼鐵、煤炭等原材料價格明顯上升。

由于宏觀方面不利因素較多，疊加上競價政策的出臺及施行在即，曹志剛判斷，非理性競爭未來仍然存在。

“信心決定資源的配置走向。”金風科技董事長武鋼在2018北京國際風能大會暨展覽會開幕式的發言中，一語中的，講出打破斗獸場困局的根本所在：信心。

2、投資商的生死窄門

投資商首先得有信心，如果持幣一方沒有信心了，行業的河道就真的要干涸了。

這條河里，投資商是水，整機廠商是魚，魚很了解河水的深淺，也知道河里的食物還有多少，整機廠商算了賬，競價并沒有那么可怕，如果按照廣東海上風電和陸上風電競爭配置辦法的征求意見稿，在風電標桿上網電價基礎上降低2分錢是投資商們的最優選擇，超過2分錢，價格對得分的影響就不那么敏感了。

金風科技總裁王海波甚至已經開始在思考平價上網了。“平價上網難么?我覺得它本身沒什么難度。”王海波和財務數字打了將近20年的交道，歷任北京天潤新能投資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總經理及董事長，投資多個風電項目，說起不同地區的度電成本，噼里啪啦，胸有成竹。

“新疆、甘肅脫硫燃煤標桿上網電價都是0.26元/kwh的水平，要實現平價上網，如果造價按照6000元/kw計算，發電小時數要做到多少?3000小時就夠了，新疆6.2m/s的風速區域很多，做到3000小時不難。內蒙更好，上網電價0.29元/kwh，2700小時的發電小時數就夠了，當地風速可以滿足。中原地區的燃煤電價更高，以河北為例，0.37元/kwh的電價水平，雖然他風速低，需要把塔筒架高，系統總造價大約會升到7000元/kw的水平，要實現較高的收益率，需要2600小時的發電小時數，找準風資源區域，可以實現。”王海波說。

對投資商來說，算賬是一回事，落實到項目上是另一回事。

影響度電成本的核心變量是發電量和風電場整體投資成本。投資商過去大多將注意力放在投入上，尤其關注風電機組的設備價格。邏輯當然沒錯，畢竟機組設備價格通常占了風電場整體投資成本的一半以上，但到了今年下半年，整機廠商都開始喊疼了。

一位風電業內人士透露，以目前風電項目的招投標價格來算，如果當即交付，整機廠商肯定虧損，好在風電項目招投標距離風電機組吊裝一般都有大半年的時間，且投資商會預付10%的定金，整機廠商的報價其實是在用時間換利潤。

換而言之，整機廠商的報價已經是退至懸崖邊沿的最后一搏。行業必須找出其他降本空間。

的確也有空間，從1998年就開始接觸風電、做了20年風電人的曹志剛舉例說明：“不同風機的組合，不同點位的組合對于修路的成本、運輸的成本、輸變電建設的成本都有影響，所以不能僅僅看一個風機的成本高或低。有可能這個機位不是最優的機位，但我選擇這個機位道路成本是最低的，物流成本是最低的，從降低整體投資成本的角度考慮，這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曹志剛呼吁，在當前機組價格已經小步快跑進入到微利區間，投資商不能再簡單只關注機組設備價格，在成本層面，應該上升到以技術手段降低風電場整體投資。

除降本之外，曹志剛認為，投資商更應該關注發電收益的提升。“我們自己做過一個分析，如果只考慮發電量提升和投資成本降低這兩個因素，發電量提升對度電成本的影響強度大約是70%，投資成本的降低只占了30%。”曹志剛說。

由于發電量的提升是項目建成后才能得到驗證，投資商需要有能力甄別發電量承諾的虛實。曹志剛建議：“這些(發電量提升)事后才能反映出來的價值，要在招標的時候事先體現。”

事先體現不應該是招標時的隨口承諾，而應該和過往項目緊密結合在一起。“歷史業績證明了你能做到這個水平，你才可以得到相應的評判分數。不是亂拍胸脯、隨口承諾就可以得高分。”曹志剛說，目前金風科技正在聯合行業協會、主流風電投資商共同建立后評估體系，為新項目招投標提供更加科學的指導，將度電成本最優貫徹落實到項目始終，改變“拍胸脯”的招投標亂象。

投資商一定會做出改變，王海波對此很肯定。“競價是投資商綜合實力的全面競爭。”王海波表示，競價時代，如果投資商的資金成本高、對項目收益率標準要求比較高，將會被首先淘汰;資金成本低，但是管理成本高，導致項目收益率標準被推高的投資商，將會成為第二輪被淘汰掉的企業;資金成本低、管理成本也低，但是風資源評價技術水平差、專業技術能力不夠，導致對項目投資收益測算不夠精準或者大幅偏離實際運行值的投資商，將會成為第三輪被淘汰掉的企業。“最后留下的是技術、資金、管理方面都非常優秀的投資商。”

投資商的門正在變窄，未來是強者愈強的寡頭格局。

3、創新的南坡與北坡

投資商的寡頭格局一旦形成，整機廠商也會只留下幾個頭部公司占領市場。牌桌上大家都知根知底，會默契的推動行業向可持續的方向發展。

真到那時，頭部公司可以喘口氣舒展下，雖然很快又得打起精神面對來自光伏的競爭。

但當下此刻壓在整機廠商肩膀上的千斤重擔，很難讓他們有心情去憧憬美好的未來。上千甚至上萬名的員工、全國各地十幾個廠房、未來每年需要交付的GW級在手訂單，行業轉型之際，利潤薄到刀刃一樣的水平時，整機廠商也得苦熬。

千斤重擔如何卸下?王海波不想再講如何做風機系統的技術創新了，行業里已經講了很多次了，他想談談別的，比如制度創新。

“制度創新，這塊兒東西沒人講，好大一塊兒黃油。”王海波感慨。他所指制度創新，既囊括通過信任建立新的規則打破不必要的成本，也包括破除現行規則的一些阻礙，王海波說，制度創新方面一旦有所突破，可以迅速降低風電場的投資成本。

風機整機及解決方案系統創新，當然還有空間，但和制度創新相比，就像登頂珠峰的南坡和北坡，南坡需要穿越一段垂直的“昆布冰川”，環境險惡，但路徑短、攀爬速度相對快;北坡雖然極險地帶不多，但漫長的路徑和艱難的自然條件，極大考驗登山者的身心韌性。系統創新更像是北坡，需要身心堅韌，持之以恒，制度創新則更像南坡，一旦突破，收效顯著。

以信任為例，金風科技信任自己的供應商，將金風科技的高信用評級“借”給供應商使用。 “金風專門有一個做供應鏈金融的團隊，幫我們的供應商做融資，實現供應鏈企業融資成本下降1-2個點，供應商融資成本的降低會反映到整機價格中。”王海波說。

金風科技信任自己的員工，降低了管理成本。“金風內部的報銷是先票后錢，我們后來換了，搞信用積分，一進公司就有信用積分，可以先錢后票，但是一旦出現違規行為，就會扣分，信用積分不夠了，就得先票后錢。我們用這種方法，大家對自己的票檢查的非常認真，財務人員工作量減輕了，財務成本降低了。”

以融資為例，金風科技作為一家混合所有制上市公司，融資成本相比其他民營企業，已經十分令人艷羨，王海波透露，金風在國內發行的債券，利率在5%的水平。但到了國外，王海波發現，國內的金融規則有太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了。

“我們在海外，找到當地銀行，我們提供與合作伙伴簽署的PPA協議(編者注：購電協議)，如果合作伙伴信用等級很高，合同條款約定明確，我們可以拿到比海外中資銀行更低的利率，有時候會便宜100個基點。”王海波說，在國內，他們拿不到像海外那么低成本的資金，“金融吃掉了我的利潤。”

金風科技一直在努力嘗試金融方面的創新。2015 年 7 月金風科技在香港發行 3 億美元境外債券，獲得了來自全球 66 個機構投資者賬戶近 5 倍的超額認購，成功發行中國首單綠色債券。

2016 年 8 月，金風科技在上交所發行了全球首單以人民幣計價的非金融企業綠色 ABS，總規模為 12.75 億元，按期限 1-5 年分為 5 檔，加權平均利率僅為 3.98%，較同期銀行貸款基準利率下浮 16.2%，創下非金融企業 ABS 發行利率新低紀錄。同年 9 月，金風科技發行綠色永續債第二期 5 億元，期限 5+N 年，原定簿記建檔區間為 4.5%-5%，但市場投標熱情高漲，利率下限一路下探到 4.0%。

制度創新并不高深，有時候就是在某一個細節上規則的改變，就能大大提升項目收益回報。王海波以貸款期限和風機認證兩件事為例。“風電項目貸款，通行做法是貸款期限為10年，水電站為什么可以貸20年?”他們做過測算，如果貸款期限可以延長至18年，項目收益率就能增加3個點。

同樣的，風機認證的規則如果略作調整，對項目收益的貢獻也是立竿見影。目前我國風電項目招投標規則通常要求投標人所投機型應取得權威認證機構出具的設計認證報告以及滿足并網要求的型式認證報告，但在國外通常是要求項目并網之前機型取得設計認證和型式認證即可。“拿到認證報告起碼得半年時間，從中標到項目并網，又是大半年時間過去了，投資商買到的其實是落后產品。現在風電機組半年出一個新機型，新產品比上一代發電量會提升5%-6%。如果規則像國外那樣，項目就能用上當季最新產品，發電量更高。”王海波說。

但制度創新需要各方達成共識，才能推動成功，受益的是整個行業。系統創新，提高的是企業的自身競爭力，永遠不可偏廢。

金風科技一直在持續投入研發資金，開發新產品和新服務。曹志剛表示，目前金風科技的研發重點主要在以下三方面：一是提高風電場整體解決方案的水平，將影響風電場發電量的各個參數細化，如地形、維度、風速、湍流，針對不同參數的不同組合，提供針對性產品，確保該產品在相應區域有最高的發電能力;二是通過設計與研發不斷降低機組的直接成本;三是提高服務水平和服務能力，將公司對產品和產業的認識內化到服務中去。

此外，數字化是金風科技近年來系統創新的重中之重。金風科技已經將數字化貫穿了風電項目的始終。找風，有FreeMeso系統，可以幫助行業快速找到合適的風資源;設計風電場，數字化團隊和法國著名的機構合作，開發了一套B/S和C/S兼備的風電場仿真計算平臺;風機產品有成系列的數字化手段，包括“能巢”場群控制系統、Best Blade葉片提效技術、VMP并網友好技術、EFarm雷達控制技術等;風電場運營，金風科技推出“智慧運營O2O模式”，融合了“線上”智慧運營系統SOAM™和“線下”高效執行的整體解決方案。

4、活下來

想明白了，信心就有了。

“當一件事情變得很難的時候，當冬天來的時候，創新的窗口其實就出來了。行業越難的時候我們反而越有信心。”王海波說。

目前，部分區域已經初步滿足平價上網的條件，曹志剛介紹，國內將首先在風資源最優且消納條件較好內蒙實現，內蒙也是西北地區脫硫燃煤標桿上網電價最高的省份;之后是廣東、山東、冀北等風資源較好且脫硫燃煤標桿上網電價較高的省份。

在水草豐美的內蒙，風電投資商和整機廠商已經開始行動。其中尤以國家電投內蒙古公司待開發建設的烏蘭察布風電基地最具代表性，項目一期建設規模600萬千瓦，基地規劃總容量2750萬千瓦，總投資2144億元，所發電量按照可再生能源優先發電原則參與京津翼電力市場交易，國家不予補貼。

2019年，還會有新的市場空間得以釋放。武鋼介紹，2018年煤電去產能400萬千瓦，風電由原來的“紅六省”變成“紅三省”，內蒙古、黑龍江、寧夏三省的風電開發解禁，僅剩甘肅、新疆、吉林三省還處于紅色警戒內，上海廟-山東特高壓投運，分散式風電啟動，海上風電進入加速發展期，將為2019年釋放千萬千瓦級的風電市場容量。

國內風電市場此前經歷了2009年以及2012年兩輪周期波動，金風科技作為長跑型選手，被行業貼上了“穩健”的標簽，王海波認為，面對未來可能到來的行業波動，金風科技依舊會堅持為客戶創造價值的初心。

在十月的北京金秋里，王海波吐露心聲：“我們是著了魔一樣的愛這個行業。”

“企業要什么，就會得到什么。要的是資本市場套現走人，你就會搞一個短跑，然后從行業里離開。金風科技的初心是為客戶創造價值，只要我們一直在創造價值，我們和別人比，是最優秀的，我們就能夠活下來。”王海波說。